沈玫希望那今日來到村中第一次見的活人能夠對她說明些這村子的情況，便努力展現自己善意。

未曾想到那灰衣男童先是用受驚的目光盯著她不做聲，接著便突然撲過來張嘴便要咬她伸出去的右手。

這一著出乎所有人之所料，沈玫離他最近，一時反應不過來，躲都未躲。

華庭伸手拽過英瑞腰間的劍鞘，一揚手，那劍鞘便直直插在那男童面前，竟是沒入地面幾寸，結結實實立在當場。

英瑞趕忙上前將沈玫拉起，將她護在身後道，“小姐，您無事吧？有沒有受傷？”他緊張得不得了，上上下下將沈玫打量了個遍，直到確認她並未受傷才作罷。

“你是何人？”華庭以扇子指著那人，冷聲道，“再亂動，你這雙手便不用想再要了。”

沈玫緩過神來，見華庭這般嚴聲厲色，忙阻止他道，“不要這樣，或許他只是嚇到了。”

她走上前，對那瑟縮成一團的男童道，“你不用怕，我們是城中來的，我是大夫，來為村中的大家醫治瘟疫，這村子中，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人嗎？他們都在哪裏？”她盡量使自己和善些。

那男童卻不說話，只是怯怯懦懦蹲在角落，偶爾露出的眼神之中充滿了警惕，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甚至還有些畏懼與兇狠。

沈玫不知他是為何這般怕生，按理說，朝廷派了多批太醫去，他們應當也都熟悉了有人要進村為他們治病，可這男童卻似十分抵觸他們的到來，埋著頭不肯看他們。

“……你叫什麽名字？”沈玫又嘗試說道，“我叫沈玫，是鎮國將軍家的小姐。”她介紹著自己，頗為誠懇道，“這兩位是我的侍衛，我們此次進村，真的是來為你們看病的。”

半晌，那男孩終於出聲，他悶聲道，“你們……是皇上派來的大夫嗎？”

英瑞與華庭對視一眼，拉了猶豫不決不知應當怎麽回答的沈玫袖口，她回頭，兩人便對她搖頭。“不要說我們是朝廷派下的太醫。”他們叮囑沈玫道。

沈玫雖不明所以，但兩人態度十分堅定，她便也聽話，回那男童道，“不是，姐姐和兩位哥哥是偷偷出城門，來看你們的。”她內心有些焦急。他們三人上午寅時自將軍府側門走出，到現在太陽高懸天空，已然是午時了，一上午的時間便荒廢在趕路與尋人上，讓她十分不快。

明日，便是沈青鋒接下的聖旨上寫明的，要屠殺城外流民的日子，留給她的時間已然不多了，她要在一下午一晚上的時間之內想到藥房，救人，這是何其困難的事情。

聞言，那男童先是靜默片刻，然後又哭出來，又不敢大聲哭，只抽噎著道，“哥哥姐姐……救救我們，我們還不想死……”孩童的哭泣之音仿佛針一般紮在沈玫的心上，她有些動容，心中自然也是十分難受。讓如此小的孩子直面生死，可見這次瘟疫究竟是一場多大的浩劫。

她伸手解下自己披風蓋在他身上，柔聲道，“不要害怕，我此次便是為了阻止疫病而來，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家人呢？”她環顧一下四周破墻爛瓦，道，“今日是否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村子竟如此殘破？”

男童答道，“我叫小六，我的父母……”他哭得更厲害，“他們都死了。”

沈玫心中一驚，小心翼翼問道，“是得瘟疫重病身亡的嗎？”

“不是。“出乎沈玫意料，小六答道，“前些日子外面來了一幫馬匪，說是我們村子裏都是些害人的喪門星，便將我們家都翻了個底朝天，爹娘剛染上病，便被他們殺死了……”他幼小的眼瞳之中閃爍著深刻的恐懼，“我當日抱著妹妹躲在衣櫃中才躲了過去。”

說著，他將一直抱在懷中的灰色包裹打開，其中赫然是一個四五歲的年幼女童。

“馬賊？”華庭聞言面色難看極了，堪稱冷若冰霜，他道，“此處是城門外五裏之內，又哪裏會有馬賊出沒，這之間便是有官兵把控哨，斷不會有。”

英瑞接他話道，“若是平常，自然不會有的。”

華庭神色一凜，“你是說……”兩人面上神情都不好看。

沈玫管不了那麽多，她只知曉自己面前現在有一位年幼便失去父母，獨自帶著妹妹在布滿瘟疫的村莊之中求生，若是一不小心，他們必定就都沒命了。

她從包裹中拿出些簡單器具，讓那男童走到她近前查病，英瑞幾次覺得不妥，想攔，卻被沈玫冷冷的神情給瞪了回去，最後也只得訕訕與華庭站在一道。兩人心中卻都由這村子的狀況想到了一些深遠的事情，就連平日裏話還算多的華庭都不再講話。

不幸中的萬幸，便是這兩個孩子身體都康健，雖說因為擔驚受怕再加上幾天未曾正常飲食，他們的身體有些虛弱，但他們身上卻是沒有瘟疫的病癥。沈玫松了一口氣，摸摸小六的頭道，“好孩子，上天垂憐你，你還能帶著你妹妹一同生活。”

“姐姐，我沒有得病嗎？”

“嗯。”沈玫有拿出些幹糧，見他狼吞虎咽吃著，心中不由有些酸澀，又猛然想起來些別的，便問道，”小六，那你可知，現如今除了你們，這村中還有別人還活著嗎？”

小六嘴裏被幹糧塞得滿滿的，想了想，回答她道，“村東頭是大通房，我們村子將生了病的人都趕到那裏去住了，也不知叔叔伯伯們怎麽樣……”他越講聲音越低，最後連手中的幹糧都放下了。

沈玫對身後二人使了個眼色，華庭與英瑞暗地較真，最後還是華庭以保護沈玫為由，將英瑞一人支去了村東房子。

待小六吃完幹糧迅速入睡之後，沈玫看他憔悴的小臉，不僅感嘆，“華庭你瞧，天災如此無情，竟將好好的人折騰成這般樣子，家破人亡，性命堪憂。”

華庭沈默不語，最終道，“幸好他們等到了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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